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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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喚我們這些年紀小的過大爺癮,使喚得不如意還要揍人。老大、老二從小跟他們爹孫老虎學過幾套拳法,打起人來不落傷、不著痕,卻可以教你疼上十天半個月。我還嫌他們動不動就回家來鬧事呢。可老三喜歡擺這個譜兒,兩手一抱拳,道:“自此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了。咱們後會有期。”說著時,帆布口袋一提、一甩,搭背一墜,差點兒跌了個踉蹌,人也就走了。當然沒說那懷表和鋼筆的下落。後來我上了高中,小五輟了學在家作針線活兒。我約她上植物園逛逛的那天晚上,走在路上便掏出那發簪來,說:“這個送你。”其實我心裏想的是等會兒到了地頭上可以幹些什麽——比方說把手伸進她裙子裏摸摸、摳摳。小五一見那簪子便笑了,道:“是玉的。”這我才註意到,那簪子通體鮮艷,呈半透明的純綠之色,迎著路燈轉動時還會發出翠鳥身上的毛羽一般油亮晶瑩的光澤。

“這是靠近咱們雲南省的緬甸北方產的。這麽長一根簪子通身都是綠的,那得多麽大一塊玉石?”小五嘆口氣(而我則實在想不透,一塊大石頭又有什麽好嘆氣的),繼續說道:“你想嘛!一塊桌面大的石頭裏,才能出這麽點晶綠晶綠的翡翠,多難呢!”

“你怎麽知道這是翡翠?我說它是化學的也行,說它是硬塑膠也行。”

“是翡翠,我爺爺教過我的。”小五走在一桿路燈底下,停住腳步,將那發簪捧在掌心裏輕輕搖了搖——不怪我說,她的手真叫白,手心手背同一個白法兒——搖著她那只白嫩白嫩的手上碧綠碧綠的發簪,小五笑笑,說:“我爺爺說外國人叫這種玉‘皇家玉’,是珠寶裏的極品。”

“你爺爺死了那麽些年了,哪裏見過這東西?”

“他傳了我這個。”小五用發簪尖兒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我不但認得出它是翡翠,還認得出什麽樣的石頭裏有翡翠,也認得出這翡翠是從一塊什麽樣的石頭裏給切出來的。”

我說她吹牛。她說她從來不吹牛。我說她能不能認出這發簪是從什麽樣的一塊石頭裏蹦出來的。她說那是一塊有張八仙桌那麽大的石頭,外面是一層三到五尺厚的巖皮,裏頭是一整塊橢圓形的乳白色璞石——形狀就像一個大雞蛋、狀態就像一顆大龍眼。只這璞石的中央有那麽不足一支筷子長的綠翡翠。我說你不能證明。她說你不信就拉倒。她還說其實滿山遍野的石頭裏都藏著寶貝,單看你有沒有眼光隔著巖皮看出它們來。我知道,她爹孫老虎有功夫,那麽就算她爺爺長了雙透視眼也不稀奇。

“相石頭是這麽個道理,相人也一樣的。”小五一面說著,一面走進植物園的旋轉門,裙擺一飄,飄得我一陣頭暈心跳,褲襠裏那話兒登時就硬起來——我看要比那翡翠還硬些。幸好有牛仔褲緊緊繃裹,我才勉強能直身行走。

小五卻對我的生理反應渾然不覺,只繼續說道:“你看滿世界的人,管他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美的醜的,都披了張巖皮。有的厚些、有的薄些;裏頭可以說都是璞。有的是硬玉、有的是軟玉,有的是白鉆、有的是藍鉆。也有橄欖石、也有蛋白石、也有柘榴石、也有尖晶石。有的剖開來像黃水晶,其實是黃石英;石英雖然亮度不如鉆石高,可是色彩卻美極了。有的硬度低些——像丹泉石,是很脆的一種寶石——可是切磨得法,它的亮度卻很動人。就拿瑪瑙來說好了——”說到這裏,小五猛可一彎身,往一株椰子樹根裏撥尋兩下,拾起一塊彈珠也似的小石子兒,道:“這就是一顆瑪瑙。好些年前我爺爺帶我和小六上花蓮山裏采草藥,就見過這種瑪瑙。你現在看它是綠的,到了白天看它就成了藍的了,這是因為普通燈光裏的藍色波少些,可是在陽光底下藍色波多了,它的藍光就反出來了。”說著,小五抓起我的手,把那顆瑪瑙塞在我掌心裏,我五指一攥,發現她把那支發簪也還給我了。她似是看穿了我的意思,笑道:“這太貴重,留著將來給你媳婦兒當聘禮罷。”

“大丈夫送出手的東西,沒有要回來的道理。”我說,又把她手指掰開,將發簪塞回去。

這回她好半天不言語,只轉過身,不讓我瞧見她的臉。可她的小細腰和翹尖尖的屁股蛋子卻正杵在我面前不過一兩步遠的位置,我真想當下就動手——要是照小本上看來的一把攫住她的屁股,說不定還不只是摸上兩把的好處。她要真樂意,就地一滾、翻進旁邊的杜鵑花叢裏,我這就叫“成其美事”了。

可小五又朝前邁步走了起來,同時說道:“所以我說,人也是一樣。有的人呢有這個長處,有的人呢有那個長處。這些個長處、那些個長處都是藏在裏頭,旁人看不出來,自己也不知道,大都浪費了、可惜了。要是有那眼光好的,可以看出人裏頭藏著的寶貝,就會知道:人人都是寶石,單看你拿不拿它當寶石罷了。”

“那你看我呢?”我朝前一挺腰、一昂頭,把個充漲飽滿著大雞雞的褲襠迎路燈沖她一招搖。

“你啊!”她上下打量了我一遍,笑了起來,“就一肚子謊話當寶貝。”說著時,她一轉身朝荷塘小亭那邊跑了過去,可我就在那一霎時之間,迎光看見她的臉,她的眼睛裏蓄著盈盈灩灩的兩泡淚水。

那一回我沒摸著她,可奇怪的是,當時我一點兒也不覺得可惜。

08 潛龍勿用穴蛇飛

就在小五送我瑪瑙石那天之前的六年,一九六五年八月十二日淩晨不知幾點幾分,張世芳尚未偷著李翰祥的那塊青石板,軍憲警方還保留了一部分人員在植物園四周封鎖警戒。萬得福則飄然現身——運起萬老爺子當年所傳、得自園登和尚、廖佛一系的“送行十八步”,自廣州街植物園北門,避過上百盞探照燈和手電筒的搜尋,悄然來到荷塘小亭。

是時小亭內外已無人丁看守。但是萬得福依舊十分謹慎,幾乎可以說是寸步寸陰,至少花了將近半個更次才躡足步入亭中。重睹地上挖回祖宗家去的一方石板凹槽,思及萬老爺子殞身慘狀,不覺又鼻酸了一陣,才覷準亭頂露骨梁處使出那一招“奉先斷腸”的猱升之法,一擰身,好似一支沖天爆仗般地貼伏在梁木支架上。須知這萬得福已非昔日吳下阿蒙,三十六年下來,豈能不把這“奉先斷腸”使得出神入化?比之當年杭州湖墅初試牛刀,打落項迪豪雕翎羽箭之時無意施展之境,更見其爐火純青——可謂風不驚、草不搖,連梁木上的積灰積塵皆不為所動了。

有如壁虎一般倒伏在梁上的萬得福此時可以說是懸身於一片闃黑之中,過了好半晌才就著荷塘水面反射而上的微弱波光,勉可看出梁間確乎有那麽幾個凹痕。他探手一摸,每個凹痕都深可及寸——換言之,凹痕裏究竟有什麽物事,卻根本無法得知。然而萬得福此刻胸有成竹,反而不憂不急,又在梁間匍匐了許久,待那微微有些亮光的晨曦再從水面反射而上,才看出了個端倪——

果不其然,凹痕共有五處,大小的確是子彈頭所造成,只這凹痕的分布與嵌入梁木的形狀極不尋常。萬得福扭頭曲頸看了足有一刻鐘之久,才想起自己飛身而上,並未與先前萬老爺子頭西腳東陳屍在地的方向一致。當下暗提一口真氣,隨即卸勁又聚勁,一卸一聚之間,人已經轉了整整一百八十度,呈頭西腳東的方位。這時再一看去,便一目了然了。

原來自萬老爺子胸前彈射而上的五顆彈頭的確是深深嵌進了亭頂,可是嵌入之勢卻耐人推敲。倘若以左右分,約略可將五顆彈頭裏作左三右二的兩組。倘若再以個別彈頭的嵌入方式看,則左下角的一顆和右下角的一顆與另外三顆不同——它們是橫著嵌入的。

萬得福初看這彈著情狀,直覺想到的是茶陣。自兩百年前那姓洪的哥老會光棍帶著一部洪門的“海底”與白蓮教、義和拳訂了個“北教南會”的盟約之後,許多地方械鬥團體便發現了一種既可以稱之為擴大組織、也可以稱之為破解機密的路子——那就是大量而急遽地散播這種被稱為“海底”的東西。

所謂“海底”,顧名思義,便是極深、極秘、極不易探得究竟之地,也可以說就是幫會中最根本、最核心的種種規章、法制、信條、誓言、儀禮乃至成員間的辨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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